天刚破晓,高老汉就起了床,穿上了去年新买的一套衣服——崭新的中山装。他叫醒老伴,老伴嘟囔了一声,转身下了炕,不一会儿,一盆热气腾腾的水端了进来。高老汉挽起裤腿,一脚踩了进去。老伴看着他说:“这么早你又干啥去?”
“今天是七月一号。”老汉搓着脚,头也没抬,说。
“每年七月一号都去。咋了,县上给你发啥奖了?跑这么勤快.……”老伴絮絮叨叨说着。高老汉没说话,他知道老伴在骂啥,还不是每年七月一号县纪念馆的开放日,这么些年了,纪念馆一直是收费制度,经常去的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,以及老革命家。高老汉不是革命家。
“我也为革命做过贡献咧!”高老汉把脚抽出来,老伴“嗤”地笑了一声。
“人家记的,是穿绿装戴红星的,你去干啥,花那个钱。”高老汉看了一眼炕,慢悠悠地从桌上拿起旱烟袋,刚想点上,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,立马又收了手。他啥话也没说,打开立在地上的矮柜,翻出一个红色的五角星。抚平衣服,他对着镜子戴上,看了看钟。
“晚饭前回来。”说完,高老汉大跨步出门。他要去赶进城的第一趟车,早在前几天,就跟村头开货车的刘三说好了,让去城里拉货的时候把他喊上。刘三是村里大户,是村里先富起来的一批人,前几年村里搞发展的时候,刘三带头,几个人搞了个建材厂,现在干得风声水起。车还没来,高老汉就在村头来回踱步。“老高!”他回头一看,村主任叼着根烟走过来,“这么早干啥去?”说着,他递给高老汉一根烟。
“我进城。”高老汉嘿嘿了几声,摆了摆手。“哦!对对对”村主任收回去,“我都忘了你抽不惯这个。”
“主任,你干啥去啊?这么正式!”高老汉打量着他。
“这不是今天七月一号嘛!县上来人了,咱们村是县级文明先进村,这不叫我过去接待接待。”
说完,他理了理衣服,高老汉看见他胸前闪亮亮的党徽,村主任见高老汉看,挺了挺胸,“衣服啊,今年新买的”村主任不好意思的嘿嘿了两声,“多亏了党和国家啊,给咱们培育了像刘三这么好的人才,哎?老高,玉儿是不是要生了?娃娃养下来就要好好教育,送到城里上学,受好的教育,人家共产党说了,百年基业啊,还是要从娃娃抓起……”村主任细数着共产党对群众的恩惠,高老汉听着,心里暗暗下了决心,孙子出生,一定要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,将来要为党,为国家做贡献……
“哎!聊的时间长了,老高啊,我车来了,先走了啊!”村主任向着远处的一辆车跑去。
“哎!好!”高老汉挥挥手,看着他上了车。
百年基业,要从娃娃抓起……
高老汉记得有人说过这句话,那还是他在村里读小学的时候,学校组织大家去县革命纪念馆,穿着绿装,戴着红星的老军人绘声绘色地向他们讲述了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历程,讲到激动处,老军人还会做端枪的姿势,那是他们对过去峥嵘岁月的唯一纪念,“毛书记等人啊,当时迫不得已,就装成游客,在嘉兴南湖的游船上完成了会议,我记得,从那以后,中国就看见了光……”老军人的眼里亮亮的,也有光。最后,他摸了摸当时半大的高老汉的头,眼眶湿润了,“娃娃们,要好好学习,百年基业啊,还要从娃娃抓起!”
“高叔!”有人喊了一声,高老汉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,一辆货车停在不远处。
“高叔!”刘三下车,又喊了一声,高老汉愣愣地走过去,“上车。”刘三招了招手。“高叔,我刚碰见我婶,我婶说您要去城里县革命纪念馆,我上学的时候,学校组织我们去过。”
“三儿,”高老汉看着远方,“嘉兴南湖去过没,红船看过没?”
“叔你说啥?”高老汉声音太虚,刘三没听清。“叔,我婶说我玉儿嫂子快要生了,您是知识分子,给娃起个啥名啊?”
“啥名啊?”高老汉沉思了一下,看着胸前闪闪亮亮的红五角星。
“就叫......向党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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